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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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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

比賽中央人聲鼎沸, 偏偏唐青清楚地聽到落在耳邊的低沈質問。

他忘記動抽出那只被緊握的手,一時間竟覺有些好笑和無奈。

正欲開口,迎上一雙湧出細微落寞的狹長眉目, 到了嘴邊的話, 化為一聲嘆息。

“陛下, 臣與王爺俱為正常往來, 何算招惹?”

且不論, 要追溯到機緣的話, 還是蕭雋將冀襄王引薦給他。

若是尋常人, 他定要笑問自己與誰人往來,對方何以幹涉?

可這人是蕭雋,他只剩下了保管自己一顆真心的權利。

唐青瞥眸, 平靜道:“陛下莫要再說這般叫臣為難的話了。”

蕭雋面上紋絲不動,緊扣他的五指卻驀地松開。

“唐卿,孤不逼你,可你的心, 好好留著, 莫要給了任何人。”

唐青好笑不已, 最終還是道了一句:“陛下何不管管自己的心,臣說過,請不要在臣身上浪費時間。”

本以為蕭雋會滿臉怒容,可他只挑起長眉,多看了唐青一眼,也不知怎麽,沒就此事繼續說下去。

君臣之間默默無言, 良久,前方有官員射中球花。

周圍爆出喝彩的瞬間, 才聽蕭雋道:“孤不想看你同別的男子親近。”

唐青未置一詞。

蕭雋沒辦法了,寬袍袖擺下的五指又如鷹爪,對準那只手緊扣,化為一場硝煙無形的對抗。

無論征戰還是國政,他皆可運籌帷幄,成算在心,無奈對唐青毫無用處。

當唐青告訴自己,縱為天下君王,得了他的身子也妄想得到他的心時,蕭雋那些決勝千裏的計策變得無計可施。

他想要唐青的一顆心,要對方過去傾註在韓擒身上的眼神,可這人知道他想要什麽,卻一絲一毫也不給。

掌心裹緊的手並未掙紮半分,就算如此溫順,也叫蕭雋心底發冷,好似握著一縷渺渺煙霧,輕輕地隨風飄遠。

待韓擒上場,策馬疾奔,風掣雷行間,一道長箭破空擊去,三座塔門上份量頗重的三個球花竟被接連射穿,釘在塔柱上。

四周響起起伏跌宕的叫好,唐青亦看得目不轉睛,被激出些許久違的血氣來。

蕭雋將他的神情捕捉在眼底,窺見那雙美麗瀲灩的眸子閃過欣賞和期許,無端心悶,忍而不發。

“唐卿若想學,孤可親自傳授。”

想起曾經練習騎馬時那段不算好的回憶,唐青道:“臣資質愚鈍,馭不得馬。”

蕭雋:“……孤教你射箭。”

唐青:“弓弩沈重,臣恐也無力應對。”

蕭雋道:“年時西北名匠獻來一把雲雀弩,此弩精密細巧,拿在手中猶如雲雀,佐以巧勁,可將利矢射穿臂粗樹幹,卿可一試。”

蕭雋天生神力,與那把裂天弓渾成一體,何須此等秀氣小巧的弓弩。

一旁的李顯義聽得內心百感交集。

陛下有此心意,只為了討唐青一份歡心。

那把雲雀弩,本該作為上元節之禮送到唐青手中,奈何幽州至鄴都的官道經大雪冰封,耽擱了一段日子。

而今借機會把弓弩送出去,唯獨李顯義知情。

唐青適才與蕭雋一番口舌,已屬違逆,這會兒再拒絕,那便是不知好歹了。

他言謝皇恩收下,而前方的比試,告了一段落。

韓擒把擊落的球花交給球判核算,他視線投向高席,見唐青坐在皇上側方,目光搖動,下了份決定。

今日除了轉龍射箭比試,場上的百官還能與其指定的官員交換技能,以此促進同僚之誼,相互切磋。

轉龍射箭上被判為優等的參與者可以主動選取目標,過去韓擒一向不摻和此事。

這場比試以韓擒擊落球花數目最多結束。

下一輪,只聽場上揚起笑聲,蕭亭命侍衛給他送一把趁手的弓,道:“韓統領果真技藝超群,本王也欲試試。”

百官更為振奮,圍著蕭亭雀躍合掌,說道:“王爺當真直爽利落!”

冀襄王即使不似諸多武將年輕,但騎射之術卻不遑多讓。他出手少了年輕武將的銳利鋒芒,更多的則是穩重幹練的風格,箭矢破空時,甚至覺察不到帶來的肅殺氣息。

此場比試結束,當以冀襄王為首。

幾輪落幕,按照過往規定,選取每輪擊落球花前三數目為優等者。

下一活動,百官切磋。

餘下官員興奮難擋,暗自期盼冀襄王、禁軍統領等王侯名臣選中自己,若得選中,無異於一次在皇上面前展露頭角的機緣。

為講究公平,便讓優等者中擊落球花數最多的人則選目標。

韓擒目光落向高席,語出驚人。

“還請唐侍郎指教。”

百官嘩然。

先不說韓擒與唐青之間過去傳的滿朝皆知的非議,唐青一屆文人,常受疾病牽累,如此羸弱,怎能切磋?

且滿朝官員,還未見過唐青騎射。

唐青手心潮濕,被蕭雋以五指扣了如此之久。

此刻承受無數道投來的視線,人已麻木,顧不得是否被人發現袖袍下的端倪。

真被發現什麽,想著怎麽處理此事的也是蕭雋。

他微微垂目,道:“大統領,下官身子近日不爽,恐怕無法應下切磋。”

韓擒目光沈定:“唐侍郎答應便是,改日再討教也無不可。”

話都說到這份上,唐青只能答應。蕭雋五指的力道重了幾分,他輕而隱忍的蹙眉,對方看著他,倏而松手。

聲音僅彼此能聽清,蕭雋道:“韓卿這般,倒是癡心未死。”

此一波尚沒平息,蕭亭道:“本王觀唐侍郎卓然不群,亦欲與之商討切磋一番,既然今日唐侍郎身子不便,可能改日應許本王的邀請?”

他話無壓迫,亦沒有韓擒那種克制忍而不發的癡纏,倒像是約起好友,挑個合適的日子聚聚。

冀襄王話到即止,如若拒絕,便是當著帝王,拂了皇親國戚的顏面。

唐青豈不能掂量其中份量?他頂著無數雙探究,艷羨,妒忌的眼睛,內心輕嘆。

想著既已答應韓擒,多一個少一個沒甚區別,遂應下冀襄王的邀請。

唐青一連應許兩份邀約,場上的官員慧眼如炬,依稀琢磨出些許端倪。

他們為了避免這趟跟皇室宗親沾上的渾水,之後不再有人向唐青發起邀約。

*

看了一天熱鬧,作為熱鬧中心的主角,唐青乘坐馬車回到府邸,倒跟個無事人似的。

吩咐蘭香備好熱水,他打算用完晚膳後就沐浴。

這場冬日活動在宮內傳得沸沸揚揚,百官散去,自然就有些流言像朔風一樣吹得到處都是。

蘭香聽聞不少,在唐青身邊伺候著,道:“先生好生定力,竟還能這般若無其事。”

唐青喝了半碗乳鴿湯,道:“兵來將擋,只能坦然相接,來一個或十個,也無甚區別了。”

蘭香心感欽佩,又覺得以先生驚絕超群的風華,合該有那麽多王侯大臣追捧。

她捧著下巴,眼看先生用膳,一舉一動都牽動她的目光追隨,所以受此追捧的人只要是先生,便也不足為奇了罷。

*

直到唐青沐休的某日,一早,來了人登門拜訪。

韓擒夜間值勤,散值後就選了今日到唐青府上,想見他,便來了。

蘭香在前頭引路,韓擒問:“他身子可好。”

蘭香道:“這十來日,先生湯湯水水補了不少,氣色恢覆許多。”

見到唐青,韓擒頃刻間移不開目光。

就如蘭香所言,經過半個多月的滋補,青年眉眼都透著泛紅明媚的光彩。

雅雋精致的臉頰有了些溫潤的輪廓,稍微養出一點肉,使得本來清減的唐青愈發柔軟。

加之入冬以來慵懶,他幾乎整個人團在雪白狐裘裏,叫韓擒看一眼,滿心的軟和都要從平穩的目光裏溢出來了。

唐青以客人之禮相待,韓擒忍下失落,不想浪費來之不易的獨處時間,很快調整,敘話幾句後,道:“過去答應教你強身之術,沒曾想至今都沒有兌現。”

“如今只能借切磋的名義將此事兌現,多謝先生給我這個機會。”

韓擒素日裏統練禁軍,對於什麽樣的人如何提升身體素質、有效練習抗擊很有經驗。

他教了唐青一套強度不高,可在室內練習的養身拳術,還點撥了三招適合唐青在緊要關頭防身自救的招式。

唐青柔韌,可借巧勁,日積月累下來,方有成效。

一個時辰過去,縱然韓擒再有不舍,也該走了。

唐青適才練拳,雖不費力,但活動下來,唇色紅艷,身子源源冒著熱。

他解下狐裘,送韓擒到房門外。

韓擒停在門前,不舍讓他送自己離開,道:“就到這裏。”

唐青眉眼含笑,如同看著摯友,言辭帶了關懷之意:“路上當心。”

韓擒離去後,日近正午,門外又來了人拜訪。

蘭香望著馬背上豐神高潔且氣質非凡的成熟男子,紅了臉,連忙跑回屋給先生傳話。

唐青出門迎候,蕭亭未曾入府,道:“唐侍郎可曾感受過冀州的風。”

他輕撫胯.下寶馬的鬃毛:“它叫踏風,從胡族商人手上獲得,性子十分良順。別看它溫柔,但體格剽悍,可日行千裏,屬不可多得的好馬。本王從冀州來,別的沒有,倒是收藏了一些名駒。見到唐侍郎,便覺得它適合你,寶馬配良主,豈不失為一樁美事。”

蕭亭今日,恰巧也借切磋名義,帶著踏風登門,把這匹良駒送給唐青,引他上馬。

就如蕭亭所言,踏風與唐青極為適配,似知曉他不善騎術,鐵騎徐慢,十分靈性地帶著唐青緩緩繞行,等他適應,再稍加快。

唐青新奇地撫摸踏風,他甚至不需心力,便能獨自輕松地馭上一匹寶馬,即使速度緩慢,已叫他喜悅不已。

唐青問:“王爺方才不是問下官,可感受過冀州的風?下官不曾。”

蕭亭很輕微地笑了聲,聲音有著磁性的溫和。

“今日北風,踏風帶你繞了好幾圈。”

唐青闔眼,踏風跑動時,他渾身都輕飄飄的,仿佛觸摸到風的形狀,過了半晌,又好似嗅到風裏帶著從冀州傳來的氣息。

正午,唐青在蕭亭的引導下,很快駕馭踏風,已能安全繞圈驅策。

見他露出幾分疲色,蕭亭並沒久留,而是叮囑他午後好好休息一陣。

上午練拳,中午騎馬,唐青午覺的質量出奇的好。

傍晚將至,在庭院灑掃的蘭香震驚地望著來人,還未來得及跪下,李顯義示意她不必出聲。

正在書房習字的唐青見門前落下一道長影,蕭雋著常服,右掌輕輕拋著把小巧精致,好似雲雀的弩機。

唐青上前迎接:“陛下,您……”

蕭雋把弩機放入他手心,大掌托起他的手背,更似托著一只瀅白漂亮的雀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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